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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盯着陈铁头粗粝手掌下歪歪扭扭的炮管图案,忽然觉得喉头泛酸——
那画炮的茶水渍里,分明映着狗娃腮帮上金灿灿的糖渣。
“要说这新式火铳啊……”
陈铁头正要继续吹嘘,老吞头突然抄起茶碗,猛灌一口。
茉莉香片混着茶楼特供的井盐,在舌底生出丝丝苦味。
老吞头啜着凉透的茶,看着那茶渍在桌上蜿蜒,好似一片歪扭的庄稼。
他忽而伸出黄铜烟杆,在陈铁头画的大炮旁戳出个玉米棒子:
“炮管子粗有啥用?俺去年种的京八寸,须子比官老爷的辫子还长哩!”
“你这老货!”
陈铁头正说得兴起,被老吞头打岔,心里不痛快,索性往他心窝里戳——
把狗娃举高些,小娃的虎头帽穗子正扫过老吞头鼻尖,“玉米须再长,能叫你声爷爷不?”
“老哥好福气。”
老吞头重重撂下茶碗,震得隔壁桌波斯商人腰间的猫眼石串簌簌作响。
“哪像我家那个,尾巴翘得老高,却孵不出颗蛋!”
他故意把“孵”字咬得极重,惹得柜台后拨算盘的掌柜抬头瞥了一眼。
陈铁头刚要开口,怀里的狗娃突然咯咯笑着去揪他花白胡子。
老人连忙侧头躲闪,后脑勺撞得墙上“莫欺少女穷”的桃符晃了晃,金漆剥落处,露出先帝年间的旧黄纸。
“你家媳妇可是给贵妃绣过凤袍的。”
陈铁头揉着后脑勺打圆场,指尖沾了点唾沫去抹狗娃嘴角的糖丝。
“前日我见吴贵家的,捧着金丝楠木绣绷从内务府出来,那排场……”
“排场顶个什么用!”
老吞头突然拍案,惊得说书人折扇在半空顿住。
满堂茶客的视线都聚了过来,他又慌忙抓起盐炒南瓜子,低头剥着:
“金山银山,也不如娃娃哭一声……
你当那些穿缠枝纹的官老爷,真能看得起咱们手艺人?”
青瓷盘里剥开的瓜子仁,渐渐堆成了小山,老吞头布满老茧的指节沾满了盐霜。
他想起上月儿媳捧着潇湘债券文书回家时的模样——
那织金马面裙扫过门槛,活像戏文里跨凤乘鸾的仙子,独独不像老吴家灶头添柴的媳妇。
“要我说,就该学学东街王铁匠。”
陈铁头压低声音,三根手指在桌下比了个纳妾的手势。
“昨儿他家新纳的……”
老吞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铜茶吊子里的水雾模糊了他发红的眼眶。
柜台上那尊鎏金自鸣钟恰在此刻报时,齿轮咬合声里,他恍惚听见去年除夕儿媳说的话:
“爹,等学成新式双宫缫丝法,咱家就能买下河湾那十亩桑园。”
老吞头捏着盐炒瓜子的手背暴起青筋,榆木桌缝里的麦壳簌簌震落:
“都是吴贵那个憨货,当个伯长,连自家婆娘都降不住!
当年老子在田垄上抡钁头,她娘怀胎六月还……”
鎏金自鸣钟突然发出报时轰鸣,盖住了他后半句粗话。
波斯商人腰间的猫眼石串叮当作响,柜台后掌柜的狼毫笔在账本上洇出一团墨渍。
“这话可浑了!”
陈铁头突然用火药囊压住老吞头颤抖的手,硝石味道混着麦芽糖的甜腻。
“你当如今还是咱们年轻时蛮牛犁地的光景?”
他努嘴示意邻桌——头缠白布的西域商人正用银刀割着蜜瓜,鲜红果肉映着柜台“童叟无欺”的乌木牌;
穿貂鼠坎肩的女真皮货商捧着盖碗茶,腕间却戴着工部新铸的螺纹钢镯;